“也许卿云觉得没有人配得上她了，我就觉得没人配得上她……”</p>
“你听听。”</p>
娄二奶奶跟娴月告状地说了一句，指着凌霜道：“我就知道你有这一番话呢，怎么卿云就没人配得上了？</p>
“你这样的家伙，都有秦翊来破锅配破盖，我不信翻遍天下王孙，找不到一个配得上卿云的。</p>
“她是心里受了伤了，你们又偏偏眼拙，从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，卿云不哭不闹的，你们哪里顾得上她了。</p>
“要按你这孽障的话，咱们就按卿云不想嫁人来看，误了她一辈子的大事好了！”</p>
凌霜见她动真怒，也只能挨骂认怂而已。</p>
都说她叛逆，其实挨一百次娄二奶奶骂，也只叛逆一两回而已。</p>
偏偏娴月这家伙，天生的大太监料子，立刻就为虎作伥，劝娄二奶奶：“凌霜是糊涂人，娘跟她计较什么，咱们耐心替卿云筹谋就好了，只有事用得着她的，狠狠用就行了，难道还指望她出谋划策不成，她自己都整天想做尼姑呢。</p>
“娘快别气了，身体最要紧，未来日子长着呢，谁说花信宴完了就完了？我还没说话呢。</p>
“我现在是贺夫人，我说要办宴席，京中有谁敢不来的？老太妃都得给面子呢。娘放宽心，卿云不会被耽搁的，万事有我呢。”</p>
凌霜实在看不上她这样子，但也敢怒不敢言，好不容易等到她们说完了，娄二奶奶被娴月哄得开了心，放过了她们。</p>
凌霜骑马送娴月回去，轿子到了，娴月却叫住了凌霜道：“慢着，你过来，交代你两句话。”</p>
凌霜本来马都不打算下的，只好下了马，桃染打起帘子来，娴月招手让她进去，低声跟她说：“娘说了，蔡婳这次办亲事，出钱出力都没关系，只当添妆了，但你不准掺和蔡家的事，人家是姑侄俩，你别去给蔡婳出头，到时候闹大了，成了你挑拨人家骨肉亲情了。这种事沾不得，一沾一身骚。”</p>
“我也知道难缠，但我不出头，谁给蔡婳出头？指望她开口请我？</p>
“她倒是不开口，但是心中天天煎熬，你又不是不知道，白头发都熬出来了。</p>
“你也做做好事，别老顺着娘的想法，她又不是天条，条条都对？娘和梅四奶奶，和之前程夫人怎么样呢？一辈子朋友，交情才到哪？</p>
“也就吃吃喝喝玩玩而已，大事仍然是各自煎熬各自的。</p>
“这世上的感情都要付出，你心里觉得朋友情谊只能到这里，最后就真只能到这里了，一辈子就这样，多可惜？”凌霜固执得很：“我知道你怕我受损失，但做什么事没有风险？</p>
“打马球还可能从马上摔下来呢，我现在强壮得很，也经得起辜负，何况蔡婳也不是那样人。”</p>
“我没说几句，你倒话比我还多。”娴月又开始吃起醋来，冷笑道：“你以为你和蔡婳就是你们之间的事？</p>
“她成了婚，就是赵二奶奶了，再和你怎么亲，她还有她的丈夫家人呢。</p>
“你以为娘和梅四奶奶她们是一开始就这么生疏的，都是渐行渐远的。你只管铁头，到时候别找姐姐来哭。”</p>
凌霜也知道她脾气，不敢和她硬犟，贺大人都服服帖帖呢，何况她受了十几年娴月的淫威，自然知道顺着她。</p>
“我也知道你是担心我受伤，但世上的事，总有个万一嘛。</p>
“就算以后不再交心了，但这段交心的日子也是真真切切的，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损失，我贩次马就赚回来了。</p>
“伤心更不用说，我的心可强大得很呢，秦翊都不一定不变，但我反正有你呢，就算天都塌了，你总不会伤我的心呀。</p>
“这就跟做生意一样，铺子里存着厚本呢，外面亏点也不怕，底子在这呢。”</p>
她一边说，一边把娴月肩膀揽住了。娴月立刻嫌弃地骂道：“什么意思，你去外面拈花惹草，我是你家里的贤妻呗？无怨无悔等你？你别找打，趁早一边去！要是蔡婳以后跟赵擎一个鼻孔出气，我可不管你。”</p>
“我知道你肯定管我的。”凌霜笑嘻嘻道。</p>
她知道娴月的嫌弃只是表面，其实最受用凌霜死皮赖脸缠着她，果然娴月只骂了句：“别赖着我，热死了。”但骂完倒也没真生气，反而也嘴角勾起来了。</p>
“我可跟你先说好了，卿云那边像是有点不对劲，她又是个闷葫芦，死都撬不开嘴。</p>
“娘又抱那么多期望，京中王孙就这么多，我们都筛过几轮了，现给她生几个都来不及了，这事棘手，咱们有得忙了，你快把蔡婳那边的事了结了，我们忙卿云的事是正事。</p>
“赵擎那人就那样，再怎么忙，蔡婳婚后也就那样，不会太好，也不会太差，你忙也没用，趁早过来管卿云，别真辜负了卿云素日对咱们的好了。”娴月对凌霜道。</p>
“我知道的。”凌霜其实也看得透：“越是你这样拿捏住了贺云章的，越是婚后不容易和姐妹疏远，真真为家里的事和姐妹远了的，都是夫家不如意的，因为不如意，所以自顾不暇，焦头烂额，只顾着和姐妹索取，没有回报，遇事也只得先应付夫家，很多时候就委屈了姐妹。</p>
“娘和梅四姨当年就是这样疏远的，娘也是烈士断腕呢，我总不会还不如她清醒。”</p>
她的马屁拍得娴月很受用，嘴上当然还是嫌弃道：“说你糊涂，你又说得头头是道的。</p>
“她们还有一种腔调呢，凡事都是不得已，都是没办法，像梅四姨当年跟娘说梅家，这样那样对她不好，遇事偏又先考虑梅家，说着不是自愿的，其实不由自主就站在梅家那边了。</p>
“真可笑，既然梅家不好，也不在乎她，那她正该和在乎她的朋友感情好啊，遇事先考虑我们娘才对，反正娘总比梅家靠得住。</p>
“她偏不，最后两头捞不着，如今一个能依靠的人也没有，糊涂死了。”</p>
“我知道，很多闺中女子间的友情就是这样弄坏的。你放心，真有那天，我一定争，争不到我就跑。</p>
“但我打心里相信蔡婳不会那样，而且她现在也没有那样，我就还得做她最好的朋友，不能先给她定了罪了。”</p>
“随你去吧，我反正是不管。”娴月懒洋洋道：“我看蔡婳这点倒清醒。她之前也没觉得卢鸿真有希望，不过是拿来刺激一下赵擎，这就很聪明，希望她能聪明到底吧。</p>
“赵家水深，赵擎对她喜欢得又不够，这样的处境最消磨人了，磨着磨着，就忘了自己年轻时是什么样的人了。”</p>
“我也知道，但她既然选择这个，自有她的原因。其实我倒觉得不嫁最好……”凌霜道。</p>
“刚夸你头头是道，你又开始说疯话了。你当人人有你这样的狗运气，掉个秦翊给你捡？蔡婳不嫁，跟她姑姑过一辈子？那是人过的日子？就算搬出来住，靠什么生活？她会贩马？她能抛头露面赚钱？还是给人绣花卖字？你也别把地位钱财看得太轻了。赵擎虽不够喜欢她，但也是泼天富贵。”娴月又教凌霜：“其实卿云的处境也是一样的，卿云从小就是当做最完美的主母培养的，你看之前筹谋晒书宴，我们两个绑起来都不如她周全呢。卿云不嫁人，你要她干什么去？跟你去贩马？还是做一辈子商人？”</p>
“有爱意，能拿捏，嫁人自然是托付终身。没爱意，爱意不够，嫁人又何尝不是一份她们能选择的最好的工作了。</p>
“我们女孩子，从小就被作为当家主母而培养着，谁能像你一样，说声不嫁了，就去贩马。这是我们最擅长，甚至可能是唯一会的事。就算从谋生、从体面地活下去考虑，这也是最好的选择了。”</p>
娴月说完，凌霜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震动的神色。</p>
“我知道了，其实还是风筝的那个道理，从小教到大，已经是风筝了，再去从头学做鸟，已经太迟了。”凌霜自省道：“我当时从芍药宴跑出来，就跟秦翊说，说我能辩赢卿云了，说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，说我们都是出身最好，最有底气的女子了，如果连我们都不去改变自己的命运，去做尝试，天下女子都没有出路了。</p>
“但那时候我是笼统地说我们，当我面对的风筝是蔡婳，是卿云，是我在乎的活生生的人的时候，要求她们用一生去试一条我也不清楚结果的新路，这太残忍了。”</p>
“是了，你现在知道你和卿云的区别了。她看见的是一个个人，你看见的是‘女子’。”娴月见凌霜自省，又道：“不过有时候，非得有你这样的目光，才能成大事。</p>
“女子之所以被挟裹，就是太在乎身边的人了，父母，儿女，家族荣耀，从来没有跳出去看看全局的机会。而且我还有个说法呢……”</p>
“什么说法？”凌霜道。</p>
“我始终觉得，每个人只会得到觉得自己配得的东西，蔡婳才学智慧，相貌品性，加起来不比我们差，但她觉得自己只值得这样的赵擎，最后就只能说到这个价而已。</p>
“赵擎虽富贵，她蔡婳也是天下独一份的，如果她有我磨贺大人的劲头，或者拿出你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烈性来，不说把赵擎驯服了，至少还能往下压几次价呢。”</p>
“她学道的，自然不同些，我们想的是一蹴而就，她也许准备先成婚，再水滴石穿呢。</p>
“况且赵擎是官场手段，我们是商场手段，蔡婳一定也夜夜思考过，她选在这时候成交，自有她的道理。”凌霜道。</p>
“行吧，我也懒得管你们的事了，我还得琢磨卿云呢。对了，你那三分股给我拿回来，我给蔡婳添妆用。”</p>
“不如我一起给她了呗。”凌霜图省事道。</p>
娴月立刻白她一眼。</p>
“你有时候说的话，真像个傻子似的。添妆自有添妆的道理，我的东西，为什么让你代给。”</p>
“卿云就让我代给了的。”凌霜道。</p>
“那是她忠厚，不计较，你就真顺着来了。怪不得娘生气呢，卿云老实，凡事不问人要，你就真当她不要，没良心的，素日卿云真是白疼你了，白眼狼！”</p>
凌霜被她骂得无奈起来，只得回去，跟蔡婳提醒了一遍卿云把那一分干股送给她的事，蔡婳无论如何不肯收，拿出来让凌霜还给卿云了。</p>
正应了娴月的道理，真正体贴别人的人，都是互相体谅的，要真是一味地单方面付出，恰恰说明对方是不值得你付出的人罢了。</p>
但凌霜的性格，素来是有点不听劝的，果然蔡婳婚前，她把几件禁忌都犯了，第一件当然是替蔡婳出头，把娄大奶奶给对付了。</p>
娄大奶奶也是念佛念傻了，这时候了，不装作幡然悔悟和蔡婳和解了，反而更加勒掯起来。</p>
不过用娴月的话说，这是常有的事，人性如此，拿捏了十年的侄女，一朝飞黄腾达，除非有大智慧的人，否则一般转不过弯来，反而怕她逃脱自己掌控，反而更要立点规矩，确认一下自己的控制力。</p>
但要真有大智慧，又怎么会苛待蔡婳那么多年呢。</p>
而蔡婳这次虽然忍耐了一阵，但娄大奶奶当着来议礼的官媒婆面前，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，等外人都走了，蔡婳就忍不住提醒了一句，道“我也知道姑母是好心，但赵大人那边只怕满足不了这许多要求”。</p>
娄大奶奶听了，便不受用，说了许多“翅膀硬了要飞了”“攀高枝”之类的话，还冷笑着说出“还别说磕不磕头的事，我不受礼，这婚事都未必办得成呢”。</p>
说别的都没事，威胁到婚事头上，等于把蔡婳连根铲，凌霜就忍不住了。</p>
“那大伯母就滚出去，不要参加这场婚事好了。”她一开口就惊得娄大奶奶指着她“你你你……”起来。</p>
凌霜什么世面没见过，老太妃都对她“你你你……”过，对付个娄大奶奶也是信手拈来，这次先用的是娴月的招，道：“怎么？我说得不对吗？</p>
“大伯母不愿意受礼，那我就请老太太来为主好了。办婚事那天大伯母只管待在佛堂里念佛就好了。</p>
“也别在这威胁来威胁去了，要好，大家都好，要不好了，丢脸是你，蔡婳不怕你的威胁，你那点威风，趁早收起来吧。”</p>
娄大奶奶哪里见过这个，憋了半天，也只憋出一句：“蔡婳你翅膀硬了，过河拆桥。”</p>
“谁说了翅膀硬了不能飞，过河不能拆桥了？再说了，你几时当过她的桥？</p>
“你要算账，咱们就算，蔡家的家业虽不大，也有房子也有地，放在你手里这么多年，怎么样了？</p>
“你要蔡婳记你的养育之恩，你把产业还她，她按这十年的吃穿用度还你。</p>
“你不还产业，大家抵债两清，就别念叨你那什么养育之恩了。</p>
“你要闹也奉陪，闹到老太妃面前，咱们也是这句话。”</p>
娄大奶奶被说得哑口无言，但当时说不过，事后起了坏心，又去和三房嘁嘁喳喳一会儿，娄三奶奶自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，而且有切身利益——蔡婳嫁赵擎，那赵修和碧珠的事多半黄了，没有父子俩从一个家里娶妻的道理，还娶的是平辈。</p>
所以恨不能把这桩婚事搅浑了，就撺掇娄大奶奶去告蔡婳忤逆。</p>
好在娄大奶奶胆量还不至于这样大，只是又把告忤逆当做筹码，来威胁蔡婳了。</p>
“好，要告忤逆是吧。去，小玉，去贺大人府上，传我的话，就说我们家有人要告官，请贺大人来一趟，送我们到京兆尹那吧。”</p>
娄二奶奶深恨当初薛女官那句“召京兆尹过来一趟”，对着凌霜也没少抱怨，凌霜立刻学到了，知道小人畏威不畏德，跟娄大奶奶这等小人，算得再清楚，不如一句威胁管用。</p>
果然娄大奶奶就一直消停到婚礼。</p>
另一件被娴月警告过不要做的事，就是褒贬赵擎的诚意。</p>
用娴月的原话说“你开玩笑也要注意，当着矮人别说短话，你整天说云章坏话没什么，我知道你是玩笑，因为我心里有数。但赵擎本来就不好，你再说，让蔡婳怎么自处？”</p>
但赵擎也确实过分。</p>
有娴月的婚礼珠玉在前，论理说，娴月时间更紧，风头更劲，论处境也更尴尬，毕竟是天子心腹和秦翊做了连襟。</p>
但贺云章三书六礼一样不缺，聘礼更是足见诚意。</p>
婚礼更是办得盛大，天子亲自主婚，一天流水席，三天戏酒，实在是滔天的热闹，这才是十里红妆八抬大轿，风光大嫁，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。</p>
赵擎别说比照贺大人的规格了，索性接近秘而不宣，迎亲的队伍根本就是寻常人家的规模，聘礼也实在没什么出奇的，这就算了，吉时也定在天黑之后，用外面刻薄的话说“就只差半夜三更一顶轿子抬过去了，这跟讨个小有什么区别？”</p>
吴娘子会劝人，样样描补得过来，道：“赵大人是二婚，又官高位重的，自然不好张扬。</p>
“官场忌讳这个，也是为蔡小姐惜福，咱们闷声发大财，省得惹人议论，等立足稳了，再怎么风光都不迟。”</p>
她其实就差挑明说了：赵擎已经是蔡婳想都不敢想的结果了。</p>
如今最重要的是稳住赵擎，嫁过去，等站稳脚跟，再慢慢找回面子，不然现在出点岔子，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。</p>
但凌霜哪里买账，立刻道：“什么意思？他是二婚，咱们蔡婳又不是二婚。贺云章难道不是官场？怎么人家就可以，他不行。”</p>
吴娘子急得直咋舌，她虽然帮凌霜照看蔡婳，但凌霜才是她的主业，自然知道凌霜这话说得吃力不讨好，连忙描补道：“小姐快别说这话，龙生九子还子子不同呢，赵大人和咱们家贺大人行事不同，自然一个张扬些，一个谦虚些，哪有对错呢。</p>
“小姐快别说这话了，亏得蔡小姐是明白人，知道你是为她好，不计较，换了个糊涂的，早生气了。”</p>
蔡婳只是淡淡笑了，安她的心，道：“对了，我箱笼里有些缎子还没点清，小玉不懂，劳烦吴娘子过去帮我点一点，辛苦了。”</p>
吴娘子也知道她是支开自己，好和凌霜说话，劝告地看了凌霜一眼，这才走了。</p>
内室只剩下她们两个人，蔡婳才道：“你家不止丫鬟好，其实这几个娘子，也是个个出色。卿云宽厚，林娘子就事事争先。娴月尖新，黄妈妈就与人为善一团和气。</p>
“吴娘子对你也极好，可惜我身边没有这样的长辈……”</p>
凌霜立刻察觉到了她的落寞。</p>
“你生气了？”她问蔡婳。</p>
她这家伙，实在是个天生的战士，怪不得和将门出身的秦翊那样合得来，一切苛待屈辱，不公平，她反正是要生气的，不仅生气，还要打对方一个落花流水。</p>
蔡婳笑了：“那倒没有。我打心里明白，我是不会和娴月比的，要比，只有烦恼。倒不是因为我不如娴月，是因为赵擎不如贺云章喜欢我。</p>
“我知道，他那番话也许是真的，他是喜欢我，但他的喜欢也只能到这而已。</p>
“他不像他说的那样无辜，不然也不会每次在四下无人的长街和我说话了。</p>
“他说他的世界就是没有火树银花，我既然选择了，也就认了。”她道：“你不是劝过我吗？越王勾践还卧薪尝胆呢，韩信还受胯下之辱呢，你天天说女子不比男子差，我也觉得，人家能起于微末尽收天下，我难道没有水滴石穿的一天吗？今日困顿，都是来日的铺垫罢了。”</p>
凌霜果然露出了赞赏的神色。</p>
“行，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。我反正会一直支持你的，但有一点我们可说好了。</p>
“你可别把赵擎放我前头啊，我可受不了这个，我娘和梅四奶奶就是这样走散的。</p>
“我要十年二十年之后，我们还得是肝胆相照的朋友。你得答应我这个！”</p>
她从来是这样坦荡，不要什么，桌子都掀翻，要什么，就坦坦荡荡开口，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不配得到。</p>
娄二奶奶教出的女儿，虽然性格各异，但个个骨子里都如此。</p>
有种天生的理直气壮感，从来不怀疑自己值得世上最好的东西。</p>
蔡婳笑了。</p>
“我知道，我又不是傻子，谁对我好谁对我不好我分不清楚吗？</p>
“就是喻于利，你也是更可靠的，他是浮财，你是铺子。自然得把你放前头。”</p>
凌霜顿时也笑了：“你也学会做生意的话了。”</p>
“久入鲍鱼之肆，多少也熏出点肉味了。”蔡婳笑道。</p>
凌霜立刻不干了。</p>
“好啊，你骂我。”</p>
她立刻收拾蔡婳，把她按在睡榻上教训了一顿，挠得她笑得喘不过气来。</p>
才放过她，见蔡婳躺着不说话了，自己也躺下来，枕着手，跷着腿，悠闲得很。</p>
躺了一阵，她才开口道：“你放心，就算赵擎不肯正经办婚事，我也给你争一争，至少得把迎亲的阵仗弄大点。</p>
“要是赵擎实在不肯，或是生了气，要散伙，你只往我身上一推就完事了，反正我疯得京中都出名呢。只别让娴月知道了，到时候她又说我没出息呢。”</p>
“知道了。”蔡婳道。</p>
但她不会这样做的，就算京中都说凌霜是疯子，就算凌霜自己都不介意，她也不会在这传言上再加一笔，这才是做朋友的道理。</p>
凌霜近来天天折腾，不是贩马就是四处找事，躺下就有点犯困，眼看着要睡着了。却听见身边蔡婳忽然道：“不是十年二十年，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，就算哪天我忘了，你也要提醒我，知道吗？”</p>
“好，我一定提醒你。”凌霜迷迷糊糊地答道。</p>
五月底，蔡婳静悄悄嫁了，即使是以二婚的标准，也太简单了些，没有八抬大轿，没有风光大嫁，迎亲的也不过一支小小队伍，赵擎甚至没有亲自来接新娘子。</p>
这样规格的婚礼，以至于让蔡婳的嫁妆都显得很过得去了。</p>
娄大奶奶自然是一分钱不出，连添妆也没添，其实倒有些夫人，慑于赵擎的权势，大概是家里老爷想讨好赵擎，所以连蔡婳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的，也主动上门来添妆。</p>
但蔡婳都回绝了，以至于添妆那天，只有娄家自己几个人。</p>
娄三奶奶城府还算可以，竟然还拿了一对金镯子，冯家太太也过来送了点东西。</p>
娄二奶奶向来舍得，虽然还因为卿云的事生着气，但也送了一对珠钗，卿云也送了柄玉如意。</p>
谁也没想到娴月的添妆那样华丽，是一顶玉莲花冠，又配了一套插梳，都是整块玉石雕成花朵，精致至极，颜色也极雅致，莲青，烟紫，远山色，正配蔡婳这样兰花般清秀的面容。</p>
她当时就亲手给蔡婳戴上了，又让梳妆娘子给她抿好了胭脂，用珍珠粉将面容扑得如玉一般。</p>
蔡婳的吉服是红青二色，是成衣铺子做的，远不如娴月当时满身金绣华丽，身形也单薄可怜，喜娘扶上轿子，凌霜去送亲，心里是憋了气的。</p>
看新娘，闹洞房，一概冷冷清清，赵夫人也不上心，赵擎更是只微微笑，却扇诗也没好好写，此时离娴月的婚礼还不到一个月，凌霜看赵擎的眼里都带火。</p>
喜宴也不过寻常几席，凌霜看得火起，直接道：“我不舒服，不吃了。休息去了。”</p>
她不想回新房让蔡婳看见，惹她伤心，找了个小偏房，在里面生闷气。娴月找过来，看她这样，顿时笑了。</p>
“你就算气死了，蔡婳也已经嫁了，不如把这力气收起来，以后多照应蔡婳才是正事。”</p>
“你当然不气，你家贺大人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，你气什么？”凌霜赌气道。</p>
娴月难得没生气，只是坐下来，淡淡道：“贺大人被官家当牛马在用呢，这泼天富贵也不是好挣的。”</p>
凌霜知道她心疼贺大人，官家用人是这样的，信任的，就往死里用，当然也极大方，位极人臣，泼天富贵，应有尽有。</p>
这样想想，赵擎也是一个德性，信任人极难，步步有所保留。</p>
“对了，你给蔡婳添妆那些花冠，什么说法？”凌霜知道一说这个她就来精神了，问道。</p>
“没什么说法。”娴月淡淡道：“不过是给赵擎一点警醒罢了。”</p>
“他会警醒才怪了。”凌霜嫌弃道。</p>
“他现在自然不警醒，也许洞房花烛夜都不会动容，但日久天长，蔡婳这样的品貌，这样惹人怜惜。</p>
“他总有一天，有某个瞬间，会忽然想起他给了她妻子一个什么样的婚礼。</p>
“他心里明明知道蔡婳不只配这样的婚礼，她蕙质兰心，有才学，有智慧，温柔和顺，明明值得更体面的对待。</p>
“我要他看见蔡婳的首饰，就想起自己曾经怎样苛待她，以至于她朋友给她的添妆，都比自己娶她给的聘礼更值钱。</p>
“到那一天，我倒要看看，他要以什么面目来见我们这些娘家人。”</p>
“那你知道我给她的锦缎是什么意思吗？”凌霜不等娴月问，就道：“她常说，她不像你，是连城锦。</p>
“我偏要她知道，不管她在赵擎那狗男人心中是什么样子，在我们这些朋友的眼中，她就是连城锦，是无价之宝。不管婚后遇到什么，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。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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