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是在情意浓重的当下，是在十年二十年，无数次午夜梦回之后，还觉得值得吗？</p>

而云夫人说值得。</p>

桃染终于不吵了，娴月抬起头，看见贺大人，穿的仍是面圣的衣服，朱红锦袍，是探花的青年郎，见她看自己，朝她微微笑，把自己的披风披到她身上。</p>

山间风大，天要黑了，娴月站在风里，有种接受命运的美。</p>

“带我去找你的石头吧，贺大人。”她这样轻声说道。</p>

贺云章没说话，只是牵起了她的手。</p>

他带她走过河滩，在前面替她踏过每一块石头，提醒她每一个不安稳的落脚点，在一个不起眼的河岸边，找到一块平平无奇的青石，将它翻了过来。俊秀的笔迹，十年前的镌刻，是贺明煦写的字：停笔。</p>

那天芍药宴上，他说他找到了那块石头，但他没说他把石头翻了过来。</p>

他藏起了这块石头，就像藏起一颗心一样。</p>

如果不是娴月来，那世上所有人，都无法再找到这块石头。</p>

凌霜没有说错，他从来没有选择。</p>

娴月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。</p>

“要是我一直不来呢？贺云章，你怎么办？”</p>

“那我就一直等。”他带着笑看她：“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。”</p>

他用他所有的可能，等他的连城锦，哪怕只有一寸。</p>

“那要是我嫁别人呢？”娴月立刻问道。</p>

贺云章的眼神有瞬间的一冷，但转瞬即逝，娴月当然知道那一瞬间他脑中闪过的念头，是属于捕雀处的那一面，权臣能做的事，他都能做。像他知晓娴月的城府一样，娴月也知晓他的。她甚至也喜欢这一面，就像欣赏一柄锋利的剑。</p>

但贺大人什么都不说，只是有些固执地道：“我知道你会来的。”</p>

娴月顿时就笑了。</p>

她朝他伸出了手，从来只会说怪话的娄娴月，终于也有好好说话的时候。她牵住了贺云章的手，两人从原来的路走回去。</p>

“你要活很长，不要做危险的事。</p>

“你要一直对我很好，不准对我生气，就算生气，也不准对我不耐烦。</p>

“我不是身体很好的人，我也很俗，我喜欢权力，喜欢富贵，但如果那些都没有，我要你活着。”她像第一次认识一样耐心地嘱咐贺云章。</p>

“好。”贺大人答应道。</p>

“你不准受伤，如果受伤了，也得让我知道，不管我会不会生气……”</p>

“我知道。”</p>

贺云章笑了，大概又想起了那道斜红的“典故”。</p>

“我的身体一直没问题，倒是娄小姐，要好好养身体才行。”他笑着道：“回春丸吃不吃都没关系，但还是试试比较好。”</p>

他把一颗糖似的东西喂给她。娴月问了句“是什么”，一边问一边已经吃了。</p>

“是宫里的药梅子，用参、蜂蜜、白芍，几味药焙着，驱寒是最好的，又不用怕上火。”贺云章告诉她。</p>

娴月习惯性地嫌弃道：“有点酸。”</p>

但她并没有吐出来，而是跟在他的身后，朝河滩外走着。</p>

贺云章的手温暖而坚实，即使到了这时候，他仍然是守礼的，娴月却不守礼，趁他走在前面，故意踩在他的影子上。</p>

她不在乎山风会不会吹乱自己的头发，也没想过太阳会不会把胭脂晒得太浓。</p>

最聪明，最跋扈的，像个狐狸般狡猾，也像狐狸般漂亮的娄娴月，在这一刻，似乎变成了个幼稚的小女孩子，她不需要那些锋利的刺了。真滑稽，说出去一定没人信的。</p>

这世上没有她拿不下的男人，但最终她拿下的，是一个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伪装过，算计过，也没有卖弄过风情的人。</p>

他见过这一切的背面，看过她所有不堪小心思，仍然当她是价值连城的锦缎。</p>

他见过她最坏的样子，最终拥有最好的娄娴月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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