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娘，你干什么？”</p>
她当着秦翊，不好明说，直接想拉着娄二奶奶去一边，她这几天跟娄二奶奶是交了底的，她和秦翊真不是什么补衣服的情分，娄二奶奶这举动也太让她尴尬了。</p>
没想到娄二奶奶比她理直气壮多了。</p>
“你还问我？你看看你自己，一个女孩子满街乱跑，还穿成这样，像什么样子。”她把脸一沉，训斥凌霜道：“还不去马车上待着，小命不要了？病还没好呢，就又跑出来了。”</p>
凌霜见她似乎真生了气，也只好回去马车上了，朝秦翊使个眼色，也不知道秦翊明白了没有。</p>
娄二奶奶赶走了凌霜，对秦翊倒客气：“秦侯爷，咱们里面说话吧。”</p>
“伯母客气。”</p>
秦翊家才真正是规矩森严，奴仆下人，一个个都是比宫里都毫不逊色的行事，娄二奶奶也不是没见过世面，老太妃面前的魏嬷嬷在她看来，也不过等闲。</p>
秦翊叫人看茶，丫鬟端上茶来，倒退着下去，目不斜视，确实是世家规矩，娄二奶奶端起茶来喝，不动声色从茶杯上方观察着这一切，心中更加满意。</p>
到底是世代簪缨的大家风范，说世代簪缨都太轻了点，秦家立的是不世之功，官家没法不留着他家世袭罔替的侯位，秦家也没法不要。</p>
一篙子撑不到第二个秦家，名不虚传。</p>
她摆了一会儿长辈态度，见秦翊还耐心等她摆完，心里成算更多三分，表面仍然冷着脸，一放下茶杯就发难道：“秦侯爷，有几句话，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。”</p>
“伯母叫我秦翊就好了。”秦翊倒难得好脾气。</p>
“论理，我是不敢说你的，你们秦家好家世，秦侯爷也是大家公子，有名的王孙，家教是没得说。”娄二奶奶道：“但做出的事来，实在让我不好开口。”</p>
“咱们家凌霜，是未嫁的女孩子，咱们娄家虽然官卑职小，她父亲也是正经五品官，京中的规矩多严，人言可畏，侯爷是比咱们清楚的。”她直接问秦翊道：“侯爷也是成年男子，衣服交给凌霜来补，一无婚约，二又不是通家之好的亲眷，恐怕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吧？”</p>
“确实没道理。”秦翊平静地喝茶。</p>
娄二奶奶顿时站了起来。</p>
“我也实话跟侯爷说了，自从侯爷前些天上门去要衣服，阖府已经传遍了，咱们凌霜的名声就不说了，就连我和他爹，做父母的都心急如焚。</p>
“我在家想了又想，实在是没办法了，才来问一句侯爷。”她看着秦翊眼睛径直问道：“都说侯爷的家教好，清河郡主也是先长公主娘娘抚养的，京中的典范。</p>
“我问侯爷一句，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，成年男子上无父母命，下无媒妁言，衣服就到了闺阁小姐的手上的？”</p>
秦翊好礼节，她站起来，秦翊也跟着站起来，被她说了一通，仍然神态自若。</p>
“我今日来也不为别的，要拜会清河郡主娘娘，问她的意思。”娄二奶奶直接道：“正好，遇上了侯爷，就请侯爷给我一个交代吧。”</p>
都说她泼，也确实是泼。</p>
凌霜的事，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，娄二奶奶也知道秦翊是救凌霜，冒认了那衣服，秦翊也知道她知道，但这并不妨碍娄二奶奶选了个凌霜出门的时间，特地打到秦家门上来。</p>
那些夫人里背后议论，说她市井气，娄二奶奶身上确实有这种务实的市井气，也不管对不对，得理就不饶人，秦翊上门要了衣服，她立刻就抓住这机会，到秦家来问，言下之意是秦翊轻薄了她女儿，追着秦翊要一个说法。</p>
这蛮不讲理的样子，倒不难猜到某位小姐的“家学渊源”从何而来了。</p>
秦翊心中想笑，神态仍然淡然，问道：“伯母想和家母谈谈？”</p>
娄二奶奶不由得有点心虚。</p>
京中谁不知道呢，清河郡主闭门修佛有些日子了，老太妃都请不出来的，她哪能见到呢，就连今日上门，也是打着找拜会清河郡主的名号，逼秦翊的宫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——你不给我女儿一个说法，我就要问你母亲清河郡主要个说法了，看看这就是侯府的家教吗？</p>
其实她也知道这行为不太好，多少有点恩将仇报了，但做母亲的，为了女儿什么不能干？</p>
凌霜经过程筠的事后，名声已经跌到谷底，她为这事日夜悬心，头发都白了几根。</p>
果然她一离开，三房都欺到头上来，差点害死了凌霜。她才十六岁，以后几十年的人生如何过？</p>
跌到这种地步，到处都是人间险恶，她年纪小，不清楚这后果，娄二奶奶做母亲的人不能不清楚。</p>
找秦翊虽然是不好，但也是最后的机会了，做生意的人多少有点赌性在身上的，赌赢这一次，凌霜就是绝处逢生，秦翊是京中王孙里当之无愧的第一名，相当于连输一夜，最后一把赢回所有，怎能让娄二奶奶不激动。</p>
但她低估了秦家的厉害。</p>
越是门第高，家底厚，越是滑不留手，否则这么多年下来，早被那些围在周围谄媚的人给瓜分了。所以说越是位高越是心性凉薄，也有道理。</p>
娄二奶奶施展了一会手段，连秦翊的皮都没破，一句话就问得她没办法，娄二奶奶心下挫败，仍然强撑着道：“从来没有女方上赶着的，我也上门来拜会了，郡主娘娘心里应当有数了，秦侯爷也请掂量着，咱们家凌霜论相貌人品如何，秦侯爷和她来往了这么久，也应该知道了。”</p>
“我自然知道。”秦翊甚至笑了笑。</p>
他身形高挑修长，是个名将的身形，宽肩窄腰，躞蹀带拦腰系着，穿一身玄色，胡裤胡靴，实在是又漂亮又精神，比赵景还好看不止五分，说话时微低着头，大家公子的气度，也比赵家强出一截。娄二奶奶看得心中遗憾。</p>
要是能说成了，这才不枉了凌霜的一生呢。</p>
可惜了。</p>
娄二奶奶眼光老辣，也知道知难而退的道理，他讲礼是他客气，但自己啃不下这硬骨头。</p>
秦家什么家世，难道还真能逼着他强娶了凌霜不成？她心下遗憾，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。</p>
“那侯爷自己好好想想吧。”</p>
她只能鸣金收兵，虽然知道十赌九输，但心愿落空还是十分难受。</p>
“我送伯母出去吧。”秦翊按礼节道。</p>
“不用了。”娄二奶奶也按礼节拒绝。</p>
礼节她也懂，不过是为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才上门来挑战罢了。</p>
娄二奶奶带着黄娘子，在秦府丫鬟的引路下往外走，来的时候心中揣着事，没空细看，走的时候才看到，秦家的亭台轩榭，楼阁花园，都比京中所有世家高出几层不止，可惜了，这样的家底，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高门贵女了。</p>
秦翊也多半有点问题，自家凌霜，比那些郡主小姐差到哪去了，他还看不上，到时候赐婚赐个性情不相投的，让他后悔去吧。</p>
娄二奶奶又遗憾，又恼怒，出了二门，正准备去前门上马车，背后却有人叫道：“请娄家夫人留步。”</p>
娄二奶奶和黄娘子回头看，见是个穿得极素净的娘子，已经有四十上下了，但一张脸真是貌美，而且气度惊人，几乎和老太妃身边女官的气质有点相似了，而且衣服也像，修身窄褃，像是落后京中的时新样式似的。</p>
娄二奶奶一瞥见身边侯府丫鬟垂手侍立的样子，就隐约猜到了她的身份。</p>
“姐姐是？”娄二奶奶猜她有品级，按宫中的规矩称呼道。</p>
“不敢。”那年长女官气度超逸得很，朝她道：“娄夫人多礼了，我们家夫人有请。”</p>
秦家只有秦翊一个男丁，又还哪有别的夫人呢？</p>
娄二奶奶心中狂喜，几乎不敢相信。</p>
但女官引路向前，远远看见飞檐，不是清河郡主的佛堂，又是哪里？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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