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生气的，自然还是凌霜。</p>
卿云不让管，娴月不让管，梅姐姐都自己传了话来不让管，她自然也不能管。</p>
压抑着满腔怒火回到花厅里，见夫人们还是热热闹闹地在打牌，更生气了。挪到娄二奶奶身后，问道：“梅四姨呢？”</p>
“说是有什么事，先回去了。”娄二奶奶敏锐得很：“有什么事吗？”</p>
“没事。”凌霜记得梅姐姐最后的话，仍然替她瞒。</p>
虽然知道这种事也瞒不住，甚至这也许是夫人中早就有人知道的秘密了，就淹没在那些养外室斗小妾的窸窣碎语中，也是夫人们面临的生存危机之一。</p>
她坐在花厅的栏杆上，看着满厅的夫人们热热闹闹地斗牌，看戏，说笑着，衣香鬓影，华丽阔气，忽然觉得有点荒诞。</p>
这满室风风光光的夫人中，到底还有几个像梅姐姐那样，在风光的背后忍受着无人能知的痛苦呢？</p>
或者每个人其实都有种种的不如意，没几个像自己母亲那样的幸运者，但是个个在人前都装得自己幸福无比，所以对于背后的痛苦才更是讳莫如深，个个孤独地痛苦着。</p>
就算没有像梅姐姐一样惨，但这里面的人，面对梅姐姐一样的事，有几个有能力反抗呢？</p>
这一场夫人的盛宴，那些华丽衣裳，体面交谈，甚至争权夺势，都不过是建立在浮萍上的王国，外面男人的世界才是汪洋大海，只要海里起了风浪，随时就可以将她们的世界掀翻。</p>
哪怕她们什么也没做错，哪怕这里面最有权势的赵夫人，也不过是浮萍的一员。</p>
赵侯爷在官场上的一个失误，就能让她跟随着坠入深渊。</p>
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，就算此刻的富贵再耀眼，也不过是耀眼的浮萍罢了。</p>
但母亲最希望的，就是自己也加入其中，做最耀眼的那块浮萍吧。卿云不就是吗？</p>
凌霜正坐在栏杆上，越想越厌恶这世界，小孩们那却又热闹起来。</p>
娄三奶奶现在的境况，是全盘皆输，二房样样得意，但在她看来，有一样是二房永远得不到的，属于她的优势。</p>
就是她的两个儿子，玉麒玉麟，据说是她当初拜了个极灵妙的尼姑求来的。所以比玉珠碧珠少快十岁了。这也是她最大的本钱，用她的原话说：“哼，当 初都说是个女儿，连老太太都说，结果玉麒玉麟一出生，三爷就连夜赶回来了，整个月子里，连府门一步都没出，我说向东他不敢向西，我要星星，他连月亮也摘了。外面那个小妖精怎么样？从此三爷再敢踏入她那里一步没有？</p>
“听说是直接退回给她干娘了，打发了几千银子呢还。也是便宜那贱人了……”</p>
所以这样的场合，她自然是把两个儿子当成最得意的首饰一样带了出来，放他们在堂下玩耍，“扎二房的眼”，偏偏两个儿子被惯得不成样子，都没小孩愿意跟他们玩。</p>
倒是探雪，小人精似的，颇有凌霜当年的风采，在孩子堆里虽是后来的，但没两个月就成了这帮孩子的头，一呼百应的。</p>
玉麒玉麟见状，更加生气，但也不敢惹凌霜，拿旁支的小女儿玉颖撒气，玉颖瘦瘦弱弱的，被玉麒一推，直接跌倒在地上，顿时就要哭，委屈地朝着花厅叫道：“三婶，玉麒打我……”</p>
旁支的五少奶奶和娄二奶奶都在靠里面的地方，娄三奶奶那桌靠外面，她还特地选了个靠外的位置，打牌的时候还可以顺便看着她的两个宝贝儿子。</p>
这时候明明听见了，甚至都扫了一眼庭院内，却装聋作哑，又把脸转回去了。</p>
玉颖顿时委屈地哭起来，探雪就看不惯她这样子，骂道：“哭有什么用，还手啊，真没劲，看我的！”</p>
她直接冲到玉麒面前，冷冷道：“你道歉！你为什么推她？”</p>
玉麒没想到她会出头，有点心虚，但被溺爱惯了，还是蛮横道：“我推她怎么了？”</p>
“那我也推你！”</p>
探雪可不惯他的毛病，立刻狠狠一推，把玉麒推得跌坐在地上，也痛得龇牙咧嘴的。</p>
娄三奶奶本来要管，见玉麒爬起来就和探雪扭打成一团，玉麟见状，也过来帮偏架，探雪一个人打两个，一时有点吃力。</p>
“哟，二打一呢。”</p>
凌霜见探雪挨打，反而一点不着急，她坐在栏杆上，本来一肚子的气，看到这个，反而笑了，不仅不拉架，还指点探雪：“别光抡拳头啊，你插眼啊，踢裆啊，肋下一插，别人就岔气了，动不了的。你的小弟们呢，怎么不上啊……”</p>
探雪本来就得了她的真传，哪有不会的，直接一拳捣在玉麒的眼睛上，打得他痛呼一声，捂着眼睛坐在地上，又直接抓住玉麟的手指，反着往后一扭，玉麟手臂受制，只能惨叫着矮了下去。她招呼道：“都给我上，姚华，妙云，玉颖，别哭了，你也过来打两拳！”</p>
娄三奶奶也没想到局势这样瞬息万变，吓得立刻扔下牌，从花厅跑下来，见了两个儿子一时不知道先心疼哪一个，急得脸色都变了，一把拎住探雪的衣领，就要打她：“你这个疯丫头！下这样狠手，没家教……”</p>
但她手却挥不下去，被人铁钳般握住了，回头一看，正是二房的另外一个疯丫头，凌霜。</p>
“三婶的耳朵真是怪，怎么玉颖挨打你听不到，你家玉麒玉麟一挨打，你飞也似的跑来了。”凌霜跟娄二奶奶是一样的，说话就直刺人心。</p>
“好，这就是二房的家教，对长辈就这样的语气？”娄三奶奶气得发疯：“你当我没听到呢，你怎么教这野丫头的，插眼踢裆，自家骨肉，你这是存的什么心？是不是想害我们家玉麒玉麟……”</p>
“那玉麒玉麟推玉颖，存的又是什么心？自家骨肉随便打骂？我不过是以暴制暴罢了。”凌霜一点不怕，反而走近一步压低声音威胁道：“三婶质疑我二房的家教，不妨大声点，让夫人们都听听。横竖我是不怕的，三婶怕不怕我就不知道了……”</p>
这话倒提醒了娄三奶奶，娄凌霜已经是废人了，声名狼藉，自己跟她斗什么。</p>
所以狠狠哼了一声，把两个儿子都拉起来，交给了奶妈，朝着花厅内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的众夫人的目光笑道：“没什么事，不过是小孩子打架罢了。”</p>
虽然打了个小胜仗，凌霜脸上神色却并不开心，仍然冷冷的。</p>
倒是探雪，得意得很，用屁股撞了撞她，还跟她求表扬道：“怎么样，我不愧是你的徒弟吧。”</p>
“是我徒弟，刚开始怎么还落了下风呢？”</p>
凌霜收起因为梅姐姐的事烂透了的心情，逗她道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