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念这一辈子都没有过正经先生，靠偷书自学成才，今日才算受教，应了声“是”便绕回书案后。</p>

可经他挑剔之后，她又写了许多遍，却又怎么看都有毛病，宣纸写到第三张，才想起自己身份是女使，这样会不会太浪费了。</p>

她收了手中笔杆，“太爷，我糟蹋您的东西了。”</p>

那老者拉了太师椅坐门外，背靠门框也看不清神情，只说：“你肯学，就不叫糟蹋。”</p>

“桌边有本字帖，你可以看看，但别照着写，个人的字有个人的写法。”</p>

姜念在楠木条案上扫视一圈，果真看见一本装订成册的字帖，纸页略显厚重，显然时常被人翻阅。</p>

翻开第一页，是辛弃疾的一首汉宫春，词名为立春日。</p>

老者在门外问：“读过辛弃疾吗？”</p>

姜念只能如实道：“只读过一首《元夕》，知晓‘众里寻他千百度’。”</p>

听见这个答复，老太爷却是笑了。</p>

“你只读过《元夕》，怎配说知晓那一句呢。”他顿一顿，叹口气复道，“也罢，慢慢来，先写第一篇吧。”</p>

姜念没急着动笔，反而盯那几个字看了许久。</p>

很眼熟，再仔细想想，似乎与沈渡给自己的《捭阖策》，十分相似。</p>

这是沈渡的字帖吗？</p>

疑心归疑心，姜念却不好问，只得先誊抄一遍。</p>

不满意，第三遍才递到老太爷跟前。</p>

这回字多些，老者眯着眼打量，却不论字，只问：“你平日读诗词吗？”</p>

姜念小时候也没书，只从姜鸿轩那儿摸来过一本唐诗集，上头多是李太白的诗。</p>

“回太爷，读过些唐诗。”</p>

“唐诗里，你最爱谁的？”</p>

“……李太白。”</p>

老者又摇头，“难怪。”</p>

“本就心浮气躁的年纪，还要去读李太白，越读越躁。”</p>

姜念也不敢反驳，只能应声“是”。</p>

听人又问：“那这首《立春日》，你读着如何？”</p>

姜念誊写时是读过几遍的，大致明白意思，“清愁不断”，叹光阴易逝。</p>

“我读出来，词人很愁。”</p>

“愁什么？”</p>

里头有“闲时又来镜里，转变朱颜”一句。</p>

姜念便随口道：“许是愁年华老去吧。”</p>

换来人毫不留情一声嗤笑。</p>

“辛弃疾那时，二十有三。你是真没读过他啊。”</p>

姜念微微瞪圆眼睛，自觉丢脸也不出声。</p>

“那时金人已打进北边，这是他被迫南迁后第一首词，见国将破，君王却苟安江南。二十三岁的年纪，也急也愁啊。”</p>

说着，他将手中宣纸递还给姜念，“再写吧。”</p>

“您还没指点我呢。”</p>

“如何指点？”老者嫌弃抿唇，下颌胡须跟着牵动，“没一个字写得行的，自己先琢磨吧。”</p>

姜念眼皮跳了跳。</p>

她打小就自诩聪明，除了女红不肯花心思，学什么都快，哪受过这种打击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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