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军行进数日，终于十日后抵达豫州境内。</p>

“景和三十一年仲夏，豫州洪水肆虐，滔浪过后，尸殍遍地，积水中满是浮胀发臭的男女，或有婴孩，不足月余，手脚俱烂，浓腥恶气刺目难闻，或有老妪，偶听啼哭，声弱细线，难以撑起如柴清瘪的四肢，如鬼魅行在世间……”</p>

上一世有人如此记载，她从文字间窥见惨状，疮痍和绝望。</p>

所以当宋清看到距离汴州百里外的姚村，居民支起帐子，搭建成简易的住处；</p>

林间道上架锅烹煮米粥，袅袅炊烟升腾入碧空；</p>

病弱的人靠在草间树桩休息，腿脚不便的拄着拐行走，还有日影斑驳时，不谙世事的孩子游嬉打闹。</p>

她忽然心中一松。</p>

当地知府州所的官员前来迎接，宋清只是个小小的文书，并不用露面，等到他们商议之后，分成三拨，往西南南方和东南三处前行。</p>

宋钰这拨人则暂时留驻在姚村。</p>

她所学虽不多，可煎药熬粥分发吃食，将每日用粮数量记录下来，多少痊愈，多少新得了风寒咳嗽，记录的细致周全，加上她相貌清秀说话温和，姚村的村民最喜与她说话。</p>

“宋先生，你快来看看我新做的弓弩。”</p>

竹林里，忽然跑出个年约十多岁的少年，他面色黝黑，身形瘦瘦的，个头也比同龄的孩子矮上一截。</p>

宋清收起手里的毛笔和用竹筒盛放的墨汁，站起身来，少年已从晨曦里穿过薄雾，跑到了她面前。</p>

他高举弓弩和竹箭，一脸献宝。</p>

她接过来，赞赏笑了笑：“看不出来，小九还挺有天赋的。”</p>

小九的父母兄弟皆死在这场洪灾里，她刚见到他时，他饿的面黄肌瘦，因为瘦弱所以力气也小，吃东西总是最后一个。</p>

他得了伤寒，药灌不进去，是宋清掰着他的牙，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到嘴里。</p>

少年底子好，三两日便恢复人气。</p>

她忙完大哥交代的事后，便与他说话，同他讲《诗经》讲兵法。</p>

“投我以木瓜，报之以琼琚。”</p>

父母给他生命，需要他报之以琼琚，小九渐渐会笑了，大口吃饭喝汤，瘦的干瘪的脸上有了点气色。</p>

他开始帮着她一起做事。</p>

“那你试试，”她将竹弓搭在他肩上。</p>

少年羞涩笑笑，然后抬臂，瞄准林荫道路上的大树，拉满弓，松手，竹箭飞射而出。</p>

并没有射中，而是落在路中央，惊住行经的一匹骏马。</p>

马匹上的人勒紧缰绳，双腿夹紧马腹才稳住身形。</p>

五月中的日光透过密林，洒在那人冷峻又漂亮的过分的脸上。</p>

宋清心里像被闷锤砸了一下，瞬间呆住，她见那青年蹙眉，黑着脸一句话不说，就足够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。</p>

少年人露出怯怯神情，指着他身前竹子短箭，结结巴巴的道：“我……我的……”</p>

青年视线一低，翻身下马，居然将竹箭捡起来。</p>

他过来递给少年，少年却不敢接，还张开双臂护住了身后的宋清。</p>

青年睨她：“你还真是到哪里都不忘自己的手艺活。”</p>

身形单薄的“清秀少年”只是近乎怔怔的看着他，眼里的呆傻渐渐被喜悦取代，随即她竟然朝他出浅浅笑意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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