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9.平安疗养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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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个房间内之中，画布上的内容全都各不相同，有的甚至能够看到一些著名的古典艺术画作和雕像的底子——从一些细枝末节的姿势和构图中，温简言认出了劫掠普罗塞皮纳，食子的克洛诺斯……</p>

被劫掠的普罗塞皮纳是他，被克洛诺斯撕咬胸口的也是他。</p>

在这些画作的基础之上，这位04号成功将这些画作升级到了令他都感到不适的尺度和底部。</p>

温简言注视着眼前的画作。</p>

画布之上，那如蛇般彼此缠绕的肢体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可怖张力。</p>

他的视线落在那被撕扯开的裙装之上，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怔。</p>

这条裙子……似乎有点眼熟。</p>

温简言凑近些许，仔细端详着。</p>

他很快意识到，在那个被04号打开的衣柜内，有着完全相同的一条裙子。</p>

只是还没有被扯碎罢了。</p>

在发现这一点之后，温简言感到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。</p>

……他妈的，这变态。</p>

“啊，您在这里。”</p>

正在这时，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淡嗓音。</p>

温简言身体一震，猛地弹起，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。</p>

只见04号站在门口，衣冠楚楚，姿态优雅，他用那双灰色的眼珠将温简言一点点地从上到下，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，然后说道：</p>

“我看您似乎并没有穿上任何我为您准备的衣服。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温简言的唇角扯了扯，“让我猜猜，每一张画作都对应着一件衣服，我穿上哪件，就相当于我选择了哪种死法，对不对？”</p>

04号坦率地点点头：“是的。”</p>

他从门口一步步走了进来，不紧不慢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。</p>

青年的身体本能地紧绷起来，一双琥珀色的眼珠在黑暗中闪烁着警惕机敏的光，像是一只时刻准备逃走的猫。</p>

04号在画架前停下脚步，抬起手，用指尖触摸着画布上凹凸起伏的线条。</p>

温简言快速地扫了一眼画布上的内容，他意识到，对方的手指正停留在画中“自己”的大腿之上。</p>

04垂着眼，神情缱绻，指尖的动作温柔细腻，和画布上近乎残酷的画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温简言感到脊髓生寒，几乎有种自己真的被触摸着的错觉。</p>

和04号的对峙在他的预期之中，所有的道具已经被暗暗准备好了——他还有好几个底牌道具没有使用，在已经预料到眼前情形的前提之下，脱身对他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问题。</p>

但是，他强迫自己不做任何反应。</p>

首先，时机未到。</p>

其次……</p>

身为骗子，温简言有着敏锐的嗅觉。</p>

和其他几个完全不能沟通的高危病患比起来，这位04号虽然同样扭曲疯狂，但是，从他迄今为止的行动来看……</p>

这家伙还有剩余价值没有被挖掘。</p>

“事实上，我在犹豫。”</p>

04号缓缓开口，打破了死寂。</p>

温简言紧紧注视着对方，警惕地和眼前的男人保持着安全距离，缓缓地重复着最后两个字：“犹豫？”</p>

“死亡。”</p>

04号突然说。</p>

“它是将一切推向顶峰时骤然落下的休止符，是一切道路必将通往的残酷终点，它将美推向伟大和永恒，是一切哲学都无法绕开的终极主题。”</p>

“大部分人类的身体都庸俗，无聊，千篇一律。”</p>

他抬起眼，那双灰色的眼珠内，似乎有什么黑暗的东西在燃烧：</p>

“人类的美，应该从那千篇一律的骨骼，血肉中剥离，只有这样，才能让他们成为艺术，脱离禁锢，被升华成永恒而盛大的，超越凡俗的存在。”</p>

04号的声音因激情而颤动。</p>

他注视着温简言，灰色的眼珠内带着一点困惑的神情，他话锋一转：</p>

“但是，您不同。”</p>

温简言：“我不同？”</p>

“是的，您不同。</p>

您适合更美，更残酷，更壮丽的画面，但那却是我的画笔无法达到的境界。”</p>

04号的手指收紧，将画布从画架上扯下，丢到脚边，露出失望的神情，</p>

“我尝试了许多画作，但是没有一副真正让我满意。”</p>

“……”</p>

温简言理智地没有搭话。</p>

“所以，我本希望让您来进行选择，好终止我的犹豫。”</p>

04号凝视着眼前的青年。</p>

也就是说……对方之所以会让自己选择参加“约会”的衣服，是因为他没有想好让自己以什么死法被作为“艺术品”保存起来。</p>

温简言眯起双眼，感到自己在杂芜中总算摸到了一丝头绪。</p>

以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，和其他病患一样，这家伙同样是虐待狂，反社会，有着强烈的纳西索斯情节，但和无差别杀人的爱德华不同，04号的谋杀是有选择的。</p>

“但您没有做出选择。”</p>

04号的视线一点点地从温简言身上掠过，像是要用眼神剥开他身上的衣服，穿透他的皮肤似的，“您没有穿上任何我为您挑选的衣服。”</p>

男人抬起那双灰色的，无机质的双眼：</p>

“既然如此，我就当您选择了另外一个选项了。”</p>

“由于它只是半成品，所以我并没有将它列入最先考量的范围，”</p>

04号从自己的衣服内侧口袋中，掏出那张被折叠好的素描纸，不紧不慢地展开。</p>

“……”</p>

虽然从这个角度无法看到纸上有什么，但温简言的脑海中却自然而然地勾勒出了纸上的画面。</p>

尖锐的利器，以血食为生的藤蔓，白色的花，激烈暴力的情热。</p>

“我相信，有您的参与，会让它真正的完整起来。”</p>

04号抬起眼，语气真诚：</p>

“您什么都不穿的样子，一定很美。”</p>

“！！！”</p>

温简言的心脏下意识地紧绷起来，在胸腔内激烈地跳动。</p>

垂在身侧的指尖在极度的紧张下抽搐着，但却被坚强的意志硬生生地按住。</p>

停。</p>

现在还不能逃跑。</p>

有弱点。</p>

有机会。</p>

注视着不远处，藏在优雅皮囊下的疯狂病患，温简言深吸一口气，缓缓地，字斟句酌地说道：</p>

“但是，您不觉得，自己的方向错了吗？”</p>

“？”</p>

04号抬起眼，探究地注视着面前的青年。</p>

“据我现在所观察到的细节来看，您不该如此着急。”</p>

琥珀色双眼的青年轻声说道，他的唇角微微扬起，语气甜腻柔软，带着一点真心实意的理解和赞同：</p>

“真正的艺术是不能将就的，不是么？”</p>

“……”04号眯起双眼。</p>

骗子迈开步伐，主动向着对方的方向走去。</p>

一步，两步。</p>

安全的范围被减少，侵入。</p>

像是猎物主动将脖子探入圈套，又像是伪装完美的猎人正在向着自己的猎物逼近。</p>

“我赞同您的观点，死亡和杀戮，都是艺术。”</p>

“敷衍和妥协的结果，只会是粗制滥造的劣质成品，浪费时间，浪费精力。”</p>

他抬起手，将指尖按在那张画纸之上，顺着粗糙的边缘滑动，姿态缱绻，像是绕指的丝绸般驯顺柔软：</p>

“一切艺术都需要灵感。”</p>

“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？”</p>

“Quid pro quo.”</p>

“您帮我的忙，”</p>

青年抬起眼，长而密的眼睫之下，琥珀色的眼珠热烈而大胆，裹挟着情热的温度和芬芳。</p>

他微微俯身凑近，指尖不知不觉已经落在了纸张上，沿着那些纠缠着的肢体，轻柔地描绘着。</p>

温简言带笑的嗓音压的很低，尾音微哑，像钩子般上扬：</p>

“作为回报，我来当您的缪斯。”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