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75章 门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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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年太学试通三经的还有两人，邵勋一一授予官职，一为从七品左尚署丞，一为从七品将作监主</p>

簿。</p>

十六个试通两经的人，经过两年在职学习，竟只有四人试通三经，通过率有点低。</p>

事实上这还是放水了的，四人帖经、墨义都只各对了六题，已然最低标准。</p>

由此可见，这年头读儒家圣贤书的人固有，但多为泛泛而读，即便开平六年、贞明元年已经连续两次试经授官了，还是没有形成风气。</p>

这种事大概只能持之以恒，靠量变完成质变了。</p>

此四人之外，太学还有十名第一次试通两经者，国子学有三名首次试通两经者————国子学一名试通三经的都没有————这些人照例授予县经学博士之职，教书去也。</p>

授完官后，剩下的就是走手续了，邵勋让众人尽数退下，只留下了几个儿子。</p>

他转身看着众人，道： “为父开平二年 (328)定下太学、国子学之制，迄今六年矣。六年间成才者就这么些了。或许还可更多一些，然朝臣群起反对，何也？”</p>

众人都默不作声，似乎在等待谁。</p>

太子邵瑾当仁不让道： “阿爷苦心孤诣设立此制，自然是为了收拢大权。”</p>

邵勋示意他继续说。</p>

“诸条选官之道，握予朝廷之手者寥寥。国子学、太学试经选官，脱胎于曹魏旧制，然曹魏并未能长久施行下去，阿爷六年间选官两次，得七至九品官员数十员，已是不易。”邵瑾说道： “若每两年能选用官员上百，持之以恒，必有大变。”</p>

如今的选官，每年察孝廉、举茂才————原秀才，因避邵父讳而改名———不到三百员。</p>

门荫入仕稍多一些，大概四百多。</p>

此外便是各种高官征辟数量最多，超过五百。</p>

另有一些杂七杂八的，如皇帝诏举、吏部选举等等，加起来也不少。</p>

方才给那些学生授官，则是另一条新路，邵勋旧瓶装新酒，将曹魏时装点门面的路子硬生生做实，算是直接握在朝廷———更准确地说是天子————手里的一条选官途径。</p>

他现在威望高，其实随便用哪条途径选官问题都不大，都能走通，但儿孙辈就不一定了，肯定有扯皮。</p>

所以太子说得没错，这条选官途径弥足珍贵。</p>

当然，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。</p>

太学、国子学学生质量的巨大差距，很直观地表现出了老牌士族与军功勋贵之间家庭教育、学识底蕴以及考试能力的差异。</p>

也就是说，即便这条新路，目前也大部分被士族子弟占据了————这其实也是士族不太反对这条选官途径的原因之一。</p>

“你说得没错。”邵勋说道： “这条路需得好好护住了否则后患无穷。国子学那边，以后会慢慢起来的。”</p>

说罢，一一扫过诸子的脸，见他们都明白了后，挥手令诸人退下。</p>

太子留在最后，犹豫了下，又走了回来，道：“阿爷，昨日有属吏向儿进方士……”</p>

邵勋看向儿子，目光颇多审视，道： “为何？”</p>

“其人看到了《露华问对》，便毛遂自荐，投到了中舍人辛佐门下。辛佐再向儿推荐，说————”</p>

“说什么？”邵勋问道。</p>

“说可为父亲炼制长生丹药。”邵瑾一咬牙，说道。</p>

“荒唐！”邵勋斥道： “世人谁不死？谁能长生？我平时怎么教你的？辛佐即刻罢职。”</p>

“是。”邵瑾脸一白，仍坚持道： “儿自然知晓父亲本意，只是世人愚昧，未必能体此苦心。儿觉得……觉得……让太学、国子学慢慢选官就行了，习名教之人多了，自然可一扫玄风。”</p>

“你想用儒者治国？”邵勋看着儿子，问道。</p>

邵瑾低下头，不语。</p>

“颍川庾氏素以儒学传家。”邵勋说道： “庾元规虽谈玄论道，但朕知其所学乃儒家经典。”</p>

说到这里，邵勋微微叹了口气。</p>

“父亲，这有什么不好的？”邵瑾突然抬起头，说道： “儒家分君臣、定贵贱，上下井然，稳如泰山，不比玄学好么？”</p>

这回轮到邵勋不语了。</p>

他没想到，儿子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。</p>

其实，站在自私的角度来讲，儒家那一套很得统治者欢迎，对稳固大梁朝的统治极有帮助。</p>

只是————他不知该怎么回答。</p>

或许是自己的野心太大了，总想留下点印记。</p>

玄学纵有千般不好，但开明程度是儒家难以企及的，但或许也正是太开明了，以至于各种争论。</p>

“父亲。”邵瑾又道： “大梁富有四海，何必要那些虚无缥缈之物呢？儿听闻父亲令孙熙立于承天门，示人无油斑之皮甲。此甲固然好，然于国无大用。崇尚周礼，行三纲五常之事，可保大梁万世之基。”</p>

汉家自有制度，本以霸王道杂之，奈何纯任德教，用周政乎？这是邵勋心中突然跳出来的一段话。</p>

或许太子也没错，已经得到天下了，何必再做锦上添花之举呢？即便他大力任用儒者，风气也不是一两代人能扭转过来的，兴许百年内仍是玄学占主流。</p>

而且，玄学的崇有论派并不主张玄学与名教对立，有点折中的感觉，他们与儒家并不完全冲突……</p>

“六郎，过几日随为父去万象院见见天下士人。”邵勋挥了挥手，道： “退下吧。”</p>

“是。”邵瑾躬身退下。</p>

看着儿子的背影，邵勋又拿出那份已整理得日臻完善的化学试验手册。</p>

分区、定量、分析、实证等等，分门别类，清清楚楚。</p>

他在这个时代，就是个异类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