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待晓云驰走远后,一名牵着白豹的万相军,确认他不会再折返,便八卦地向嘉长川询问道:“哎,二公子,那位和您是怎么个关系?”
“现在是搭档。”嘉长川没好气地举起手,对这人晃了晃手上的戒指。“之后不一定。”
“啊!”那人看清这枚戒指后,大叫了一声。“是沐雨的求亲戒,您怎么会有这个?”
“怎么,神不能找同命神?”嘉长川见他问,顿时‘不大高兴’地轻啧了一声。他只是在说事实,可没想为此给自己找麻烦!
“当然能,恭喜您呀。”周围人沉默了一下,随即纷纷表示贺喜,并开始往外掏好东西。“咱们走了就不回了,这边就先给您送个贺礼吧,祝您和那位永远志同道合!”
“也祝你们旅途永顺,一生常胜。”嘉长川没跟他们客气,收了礼,又挨个儿回了一件武械,也赠予了属于神的祝福。“有谁需要特殊祝福的,赶紧着开口,就这一次机会,过时不候。”
众人又沉默了一下,随即欢呼起来,并纷纷开始呼朋引伴,让其他要远行的人也过来许愿。到最后,大半个守卫殿堂的万相军都跑了出来,硬生生把周遭围了个水泄不通!
看着越来越多的人,嘉长川缓缓捂住额头,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——这下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,硬着头皮也得上喽!
且不提他会如何头痛,只说在此期间,已经在附近更衣室里换了礼服,出来后又走到嘉无双神像前的晓云驰。
他在神像前摆了香案,恭恭敬敬地取出贡品和香炉,将它们按次序摆放好,又取出三支香以净火点燃,端端正正插进香炉,拱手后退三步,撩袍而跪,凭空抖出张大纸铺展于地,又阻断了流往右臂的生灵之力,随即划破手指,在那纸上写道——
吾谨以血书此行文,告于勇力圣者曰:
继守卫殿堂一别,及先前之通讯后,吾又遇新缘,方知往事着实不堪,思及于君面前所放狂言,心中惭愧难当,遂取今日最吉之时,端正衣冠,携诸祭物,来此叩告于君,虔诚忏悔。
吾过甚大,不敢求君宽恕,唯盼望君能神途坦荡,心得自由,一如君之神名。
至此,所告已终,伏惟,尚飨。
写完这份告疏,他伸手端起大纸,凭空引火将其点燃,待其化为灰烬消散后,便垂手触地,纳头欲拜——却被一只手背阻住了动作。
没等他有所反应,手的主人便沉沉地低笑了一声,以指背挑着他的额,使巧劲迫使他抬头、起身,又缓缓后退一步,站到了香案前。
其人正是突然现身的嘉无双,他满目戏谑地瞧着晓云驰,笑道:“未来的神主哟,我可受不起你这一拜啊。再者,我根本就没怪过你。”
咦?晓云驰有些诧异,这是为何?
“你与前世的无霜一样,才十八九岁的年纪,便被迫担此大任,能不忘本心就很好了。”嘉无双没指望他能理解,自顾自说了下去。“只恨我没有嘉长川的本事,无力护无霜周全,也必然要为此抱恨而终喽。”
“这……”晓云驰闻言而惊,此话怎讲啊?
“就在昨夜,辰姈大人同我说,无霜的命运,从一开始就是直通末路的。”嘉无双顺手从香案上薅了个苹果,翻看着它红彤彤的表皮,语气变得发苦。“就算众神有尽力给他改命,都没办法改变他坠入黑暗的结局。”
“我从来都不知道,他小时候过得那么苦。”他握着那颗苹果,渐渐有些哽咽。“十八成孤露,两个哥哥把他丢给青莺星,没有本家可回,外家亲人又都没有了……他还能去哪里呢。”
什么?晓云驰闻言愕然,十八成孤露,这是十八岁时就父母双亡了啊,在凡人还能使用神力的时代,人的实际寿命比如今要长出许多,基本五千岁起步,其父是引咎自尽,不必多提,其母林荞却也走得那么早吗?
而且,晓无霜的两个哥哥——无难、无在,一个是当时的护国之君,一个是统兵的镇国公,还比晓无霜大了整三百岁,这样的两个人,居然把幼弟完全丢给了风乘麟?
这简直不可理喻,他哥,还不是他亲哥,是纯正的表哥哎,就比他大一岁一月,还知道不能把他单独丢下呢!再者,父母皆去,兄即如父,这半个爹是能这样当的吗?
本家那边也是牲口,把人家的外家给灭了,还不让人回本家,是何道理?是不想得罪皇帝,还是不想自找麻烦,亦或是……恕他无法理解,也不想理解!
“所以,当他颇负盛名后,他从那里逃走了,跑来了极昼星系。”嘉无双紧握住那颗苹果,垂眸望着地面,继续道。“那时候,他堪堪二十八岁,我却已经三百多岁了。”
“我们相识于北星宫,熟络于人间万事,最终结为知己……后来又在我家人的见证中,结下了同命血契。”
“倘若我那时能知道,他哥和我是一般年纪,我绝不会答应这件事。”嘉无双痛苦地闭上了眼。“他之所以会这么做,根本不是出于自己的感情,而是在填补不可得的曾经。”
“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这一点,我却是什么也不知道的。他前世从未提起过自己的出身,若非他在这里死了,死于原初魔祖所变成的我之手,我大概永不可能知道,他还是众神之子。”
“他死后的数千个日夜里,我从未安眠过。”嘉无双说至此,骤然张目,死死盯着地上砖缝。“在我尚未离家,精神最恍惚的时段里,有一天,我突然就弄丢了他的唤神符。”
“我找了它很久,很久,为此搬起过万相宫,举起过西星城,可还是一无所获……直到今天,我才知道,是常界神偷走了它,还妄图以此挑拨你与无霜,让他去谋害于你。”
“所以,你哪里有对不起我呢。”嘉无双终究放下了那颗苹果,并向晓云驰行了敬主神之礼。“明明是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你们啊。”
晓云驰沉默着向左侧避开,拒不受他的礼,什么也没有回答。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,这一切的起因,难道不是源于沐雨皇室吗?
在沐雨历史上,引咎自尽的皇帝共有七位,神祸时代就有五位,分别是晓长信的祖父、父、三位兄长。这五位皆为国捐躯,行的是英雄事,只可叹生于乱世,谁又能保全残破的国门?
而之后的两位——晓无霜之父晓慧威,以及雨兰女皇之父晓正临,据廷录记载,前者因冤枉皇后、愧对世人而自决,后者则是因不明缘由,在龙栖宫主殿布置神杀阵,入阵触发阵法而死,顺便炸塌了大半座龙栖宫。
那之后,龙栖宫所在的城池,即原沐雨国都夕雨城也被波及,成了危城,雨兰女皇遂迁都于枫晓城,又建设了前后并列的龙蟠、凤翥二宫,自居于龙蟠,命皇姐居凤翥,并于两宫设正命、行令二台,沿用至今。
但……据雨兰女皇退位时的遗诏可知,梅氏之所以敢猖狂,与梅氏多年的谋划,以及晓慧威冤枉皇后的行为脱不开干系。
所以,林荞皇后会被废,究竟是因为什么?梅氏到底做了些什么,才会让一位执掌内国政的沐雨皇后,极不幸地失去了全部的体面?
在一人一神沉默许久后,嘉长川才有气无力地飘进大门,又缓缓飘过来,落在晓云驰身边,不动了。他那群前同事真的非常能提要求,就差没把他原地遛死了!
见有其他神来,嘉无双才终于直起身,转而打趣嘉长川道:“被追着许愿的感觉如何啊?”
“不怎么样。”嘉长川一开口,声音直发哑,喉咙好似快要冒烟。“我大概能明白,地方主位神为什么都会有好几个化身了……一个神,真的,不够用啊。”
“也没办法,毕竟开荒和守成是不一样的。”晓云驰调动生灵之力,伸出手,隔空抚了下他的喉咙,给他做了点简单的治愈,并道。“以后还得找个合适的机会,多备几个化身相才是。”
“不用以后,就今晚吧。”嘉长川却摆摆手,如是道。“一次解决问题,省得以后麻烦。”
嘉无双便提醒他道:“作为超阶高位神,为了更好地融入世界,你们至少得有一个女相。这是死规矩,历来神主都会这么做,没有例外的。”
“关于为何要这么做,我倒是能明白一点。”晓云驰听到这番话,却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“女相给人带去的亲和感更强,相貌柔和的男相,也更容易被凡间接受,是这样吧?”
“的确如此。”嘉无双点点头,又打量了一下嘉长川,露出了怜悯的目光。“不过说真的,我是真的很怀疑……你清楚如何塑造女相吗?”
嘉长川却直接朝晓云驰伸出手,道:“殿下,有劳你借一把宫扇给我。”
晓云驰便在戒指里翻翻,找出一把朱草色绣海棠花枝黄檀蚕丝扇,递到嘉长川手里。他也很好奇啊,他的搭档真的会塑造女相吗?
嘉长川接过扇子,拿在手里摇了摇,紧接着分出个一头不老红长发,着红黑沐雨礼服的诗氏女化身来,手中扇也顺势到了她的手里去。
那女子背对着两神一人,缓缓地走了几步,便动作平和的转过身来,向晓云驰行了敬会礼,缓声道:“诗青妧见过殿下。”
豁!晓云驰向诗青妧还了见面礼,并说句‘诗家小姐快快免礼’,便伸手揪住嘉长川的袖子,用打量神奇生物的眼神看着他。他也就罢了,他的搭档可是纯粹的将军,居然还会贵女的礼仪吗?
“噗呲。”嘉无双却笑了出来。“看不出来啊,你还偷蹭过母族的礼仪课?”
“我是自家人,犯不着偷偷摸摸的。”嘉长川立刻没好气地驳了一句,话音儿里攻击性十足。“请不要信口胡说,毁神清誉。”
偷蹭和光明正大请教,可是有根本区别的,这个‘偷’字儿一出来,弄得好像他是那种会去偷看女子的人——他平日里和女子们相处,都会保持安全距离,更不可能有心偷看啊!
“得,是我说话不赶巧了。”嘉无双笑着摊了摊手,作无奈状。“你小子是真正经,得亏你母亲教得好啊。要是你在嘉氏长大,少不得要与那群刁钻的论短长,可就留不住这般人品喽。”
嘉长川闻言,撇开头冷哼了声,不欲睬他,也不想接茬。嘉无双作为大战神府曾经的主人,对于嘉氏的德性,确实很有发言权,但他并不想与对方讨论这回事。
他八岁就从万相宫出去了,再来已是少年,若非先王有令,以及还与伯父家有亲,他绝不会与那群极其讨厌的、曾对他们家落井下石的蓝毛多废一句话。
守卫殿堂这边的人,因为一直住在众连城,倒是比留在本部的人正常不少,对他这个前飞来上司也很尊重,双方相处的还算不错,最后干脆按战友兄弟来算了。
这不,他们前脚‘摧残’完他,后脚就贼麻利地溜之大吉了,哪有万相宫那边视他如魔神的样!他们本部的亲戚,要是知道了还有这回事,估计都得被他们气死!
他这边正发散思维着,晓云驰却忽然伸手,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背,又道:“好啦,我的将军,知道你是个正经的,咱也不讨论那些招恨东西,就别自个儿生闷气了,好不好?”
“行,好。”嘉长川见好就收,又收了化身,将那柄扇子还到晓云驰手里,语气缓和了许多。“殿下还有事要和勇力圣者说吗?”
他说这话的语气很平静,刚把扇子收起来的晓云驰,闻言却只觉有一股醋味扑面而来,令他一时间哭笑不得。真是的,怎么可以乱吃醋呢,他和勇力圣者也没什么关系嘛!
嘉长川却不这么想,他瞧着嘉无双那态度,总觉得对方是因着事已至此,加之他搭档‘类卿’,从而有些偏心的。这不,逮着机会就给他下套,坏得很嘞,讨厌死了!
“这就要赶神了?啧啧,真无情啊。”嘉无双倒是了然,远远地点点嘉长川的脑壳,脸上笑容未变。“说起来,白琛、辰姈二位大人想见你们。不过他们当前还在避世,暂不能出山,所以……你们何时有空?”
晓云驰便笑答道:“您就回两位大人,等我忙完了太昌宫的事,再回家看过父母亲人,敲定好自己的终身大事,就去天下联盟见他们。”
关行昀会给他太昌宫钥匙的事,绝对是白琛安排的,关行昀本人和白琛的关系,说不定也没那么单纯……是师徒,还是远亲?既如此,那就且等着去罢,等他忙完这些事,他一定去!
“那行,我这就回去了。”嘉无双看了眼显然没有异议的嘉长川,点点头,转身没入了神像。“另外,殿下,我马上要神陨了,下次找我直接用唤神符就行,别再浪费这上好的香。”
他此言一出,第一大殿内顿时陷入了死寂,唯有长云二人面面相觑。晓云驰是一脑袋茫然,嘉长川却深知,对方说的是真话,但现实已无法改变,故而感到万分无奈。
家人和爱人各组成了对方的半条命,如今这两个半条命都垮了,对方当然会神陨——本来也活不下去,只是被晓无霜所化的星神枢吊着命,舍不得让其孤单罢了。现在连这个念想都没了,可不是只有一死了之?
虽然长耀是嘉佑良转世,但他却绝不可以,也不能去对嘉无双讲这件事。嘉无双死志已决,长耀也不是佑良将军,二者的人生已毫不相干,又何苦硬搅到一起去?
过了一会儿,晓云驰上前收起香案和祭品,轻轻地叹了口气。他也想到了,嘉无双明明身康体健,却为何要神陨……怕不是不想活了,打算使计提前终结神寿呢。
也是,有着跌宕起伏的一生,却没有更宏大的命运,又再回不到世间烟火,活久了,就总是多多少少会觉得,这一切还有何意义。当最后的精气神也垮了,可不就唯有一死么?
思及此,他忽然快步走回嘉长川身边,一把抓住他的手,划开空间裂隙,拉着他走进了自己在西星城住过的园林的主院。
说起来,他也会时间神术,但因机会不巧,一直没怎么用过,现在却是时候用上一用了——他突然很想知道,当初他在西星城街上昏倒后,到底都发生了什么。
这件事比‘谁为什么会死’更重要,甚至会直接干预他未来无数年的生活。是谁把他送回来的,又是谁看护了他三天,还在这三天里帮着摆平了黎晟岐和常界神?
知道常界神是原初魔祖党羽后,他并不认为在昏迷的那三天里,自己是处于安全环境下的。所以,到底有什么在庇佑这里,又是谁留在这里待了三天,才让他免遭常界神毒手?
“怎么突然来这儿了?”嘉长川看了看周围,出声问道。“你把这园林挂在登记所后,那边还没把这里转卖出去呢……最近不怎么太平,房地产也不好做。”
“那就不卖了。”晓云驰便抬手唤起通讯器,调出当初的交易记录,点进登记所官网,取消了对房屋的出售。“如果可以,我更想把它搬进神冢里,毕竟这里住着还挺舒服的。”
“那就搬。”嘉长川却凭空取出一本文件来,塞进了晓云驰手里。“当初你买下这里后,我堂兄在家中找到了这座园林的地契——”
“所以,这里的地是城主府的?”晓云驰低头看着手中合同,已经不能更无奈一点了,合着他买个房子,还给城主府送了一次钱吗?
“其实,它不尽属于城主府。”嘉长川却说了另一个答案,一个完全在他意料外的答案。“结合无相真君所言,以及地契信息,它是郑芪竹夫人当年所建的秘密府邸之一。”
“郑夫人在世时,曾多次在此布设祖传疑阵,用于阻隔敌人,其触发机制已无人能知。但至少我们没有触发过它们,否则会连大门都找不到,更不要说进来了。”
疑阵?晓云驰回味着这个词汇,心有所感,看向了院内种的神泪竹。这些‘非常值钱’的竹子,会不会就是那些阵法的实施媒介?如果是,那么在那三天里,这些阵法有没有被谁触发过?
“郑夫人离世后,此处曾归属于初代平等神,使用权则归佑良将军的直系后人,以及自由神。”嘉长川仍在讲地契记录。“而初代平等神神陨前,将一切财产交给了先王黎绪枝,随后便率族搬去天下星系,再不曾归。”
“之后是不是这样……郑氏神阵术就此失传,天下联盟开始大范围普及改良神阵术?”听到最后两句话,晓云驰想到什么,接上了话。“我以前在情报部整理过类似文件,当时只道它语焉不详,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。”
“嗯,几乎是这样的。”嘉长川表示了认同。“最后,这里的经营权,流通进了登记所,城主府则因为要参与城务,拿到了这里的地契——”
“那你这么随便地把地契给我,真的好吗?”晓云驰打断了他,掂了掂手里的文件。“你堂兄他同意了吗?”
“他没意见,我伯父也没意见。”嘉长川态度平淡。“你在城主府用饭的那天,不是有一份礼物没有拿么,我堂兄就做主,把这里加入了礼单,顺便摆平了登记所。所以,你想搬它就搬吧。”
“前提是你们有给钱。”晓云驰听到这句话,下意识攥了下手中的地契。“我……”
“尽管放心,该给的都给了,来路很正常。”嘉长川拍拍他的肩,宽慰他道。“我们不会把来路不明的东西送给你,那对你不好。”
“你这样说,我就放心了。”见他态度笃定,晓云驰便将那地契收进了戒指。“不过,在搬走它之前,我得回溯一下这里的时间,确认此地曾经具体发生过什么。你要是不方便,可以先去诗氏帮忙通融一下……”
“这就不必了,我在那边有个化身。”嘉长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提议,但到底转身向大门走去了。“你去吧,我到外面等你。”
那句‘你要是不方便’,听起来是在为他着想,实际上是一句逐客令,他又怎么会听不明白呢?他也只能希望,如今已然发生的一切,不会因为这次回溯彻底归零,甚至变得更糟……
“好,我会尽量快点结束的。”晓云驰淡淡地笑着应了一声,随即展开双臂、释放神力,开始控制此地的时间。
倒不是他一定要撵搭档出去,而是他从前在联盟待久了,养成了些不怎么优雅的生活习惯,虽然他相信对方的神品,却也不愿与对方‘分享’这类情形……他还想多少保住些颜面呢!
不多时,随着时间的回溯,他眼前开始出现蜃影。这座园林中曾发生过的一切,也渐渐地向他这个今人展露开来了——
最先出现的,是三个背对院门,并肩而站的年轻姑娘。中间那位一头粉色长曲发,着淡紫曳地裙,戴一顶有些磨损的宝石冠,打扮随意,态度也随意;左侧那位一头蓝发,身上无首饰,腰佩雌雄剑,作侠女打扮,气势凌厉。
右侧那位最独特,一头黑发,梳着双刀髻,髻前配了三簇金银小碎花,上着牙色对襟,外罩鹅黄的长比甲,下着六十六褶绣银凤羽纹昏黄底双片裙,神态端庄,目光沉着,好似雌鹰。
只观外貌,这三人的身份也就一目了然了,分别是黎颂芊、嘉祛缪和郑芪竹。她们同时看着园林沉默,周身氛围却格外轻松,仿佛刚做完了一件大事,正在用独特的方法进行放松。
过了一会儿,嘉祛缪向后撤了半只脚,将身后倾,隔着黎颂芊看向郑芪竹,道:“阿竹,不若我们给这里起个名字吧?”
郑芪竹思虑良久,轻轻地摇了摇头,答道:“我觉得,还是不起为好,毕竟它是一个‘秘密’。而待它不再是‘秘密’时,自会有人给它题名。”
“嗯,也对。”嘉祛缪闻言,赞同地点点头,不再说题名的事。“话说,你在这里布设的阵法,是什么阵来着……抱歉,我不太记得了。”
“是神阵‘弭因’。”在郑芪竹开口之前,黎颂芊平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。“用途是,让心怀恶意者无法发现此地,即便设法强行进入,也会被请出门去,并永远遗忘此处所在。”
“弭因一阵,共有三重。”黎颂芊说完话后,郑芪竹接过话头,向嘉祛缪不厌其烦地解说道。“一重迷惑诸敌,二重隔绝诸魔,三重护阵中人。其以地为阵基,以屋舍园林为媒介,倘若大地不崩、屋舍不毁,则此阵亦长存不坏。”
“多谢解说,我这次一定记住。”嘉祛缪艰难记忆着这些话,眉头几乎要拧在一起。“唉,最近城里事儿特别多,忙得我一个头十个大,记忆力降了不少……真愁人哟,要是世上有辅助记忆的神术就好了。”
“唔……听着很妙,但这样并不好。”黎颂芊轻轻摇了摇头。“人类本身是很擅长记忆的,倘若突然开始记不住东西,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,尽量吃好一点,也尽可能地多休息。”
“好,我尽力。”嘉祛缪叹了口气,除非死,她是不会再有假期了。“还有,今天中午去哪儿,吃什么?”
“不若去我家吧,我家祖宗给郑氏带了沐雨的新茶,还拿了茶糕方子来,第一批成品恰好是在今天出炉。”郑芪竹提出了意见。“如何?”
“好哦!”嘉祛缪欢呼一声,又看向了依旧很平静的黎颂芊。“公主,您觉得如何?”
“也好。”黎颂芊点点头,转身向大门走去。“我从未见过沐雨国作物,今日能有幸得以一见,实在是沾了阿竹和平等神殿下的光。”
“芊芊何须客气,我家能得了这茶,也是沾了渡夜帝君的光。”郑芪竹拉着嘉祛缪,转身跟上,笑道。“他老人家上周刚过完诞辰,又打了漂亮的胜仗,正是最高兴的时候,所有前去祝贺的神,基本都收到了沐雨的特产呢。”
“如此,我倒是该多谢夜神殿下的。”黎颂芊慢悠悠踱着步,微微地笑了一笑。“明年夜君诞辰到来时,准备些什么好呢……”
三人步子不快,转眼间却已转出几道门去,声音也远远地听不到了。晓云驰目送她们离开,随即再一次控制时间,让那蜃影改变情形,展示起了关于院中神泪竹的内容。
比年轻时憔悴许多的郑芪竹,只穿一身白衣白袍,独自抱着一筐竹根走进院中,先调动神力翻了屋前的地,随后从筐里取出一把小锄,开始将那些竹根按一定顺序埋入土中。
这里的主院不算小,以至于她连来了三天,才把竹根全部埋好。埋好竹根后,她收起小锄,从怀中拔出一把短刀来,狠狠地划破了手掌,对这座院子肃声念道——
“弭因,弭因,听我之令。”她垂下手,任由鲜血滴落在地,沉着地诵着神阵控制令。“命此竹瞬息而生,长久郁郁葱葱。”
神阵不愿受她的血,但还是听了她的命令,让那些竹根迅速生发,很快长成一大片神泪竹,果然郁郁葱葱。
见指令生效,她又念道:“我今将死,欲转托尔至平等神处,尔可愿耶?”
神阵没有回应,新生的竹林却无风自摇了。这些神泪竹窸窸窣窣,发出了似雨水打叶之音,仿佛在为郑芪竹而悲,又好似在说,倘若你也要离去了,这里又该怎么办呢?
听着这个声音,郑芪竹缓缓蹲下,抚着石砖铺就的地面,说道:“我命已终,尔却长存,既尔不愿易主,便自履职责,直至此地倾颓罢。”
这一次,神阵吸收了一点她的血,又治愈了她的伤,随即将她连人带东西传送离开了。将死之人通常背负着极大的痛苦,祂是鲜活的神灵,怎忍心让她白遭苦难?
这一幕对于晓云驰来说,是相当震撼的——神阵‘弭因’竟是个活物,而后世所传的神阵术中,哪里还有这样的活神阵!
于是他想了想,停止了时间回溯,缓缓蹲下抚着地面,一边向周围释放生灵之力,一边轻声询问道:“弭因,弭因,你可愿同我离去?”
他此话一出,整座园林一瞬间变得极寂静,这便是神阵界已被触发的迹象了。
过不多时,便有一个憔悴的声音,在他耳畔诉说道:“云英的山主啊,我可以跟您走,但我有一个愿望,希望您一定要帮我实现。”
“请尽管说。”晓云驰抚了抚掌下地面。“但凡此事是我力所能及的,我一定会助你实现。”
“我的小姐转世去了玉姬,我想见她。”弭因提及此事,声音变得眷恋而痛苦。“这是我唯一的请求,请让我见见她……您可以做到吗?”
“待我日后前往玉姬时,一定带你去找她。”晓云驰想了想,答应了。“但世事易变,她不一定还记得你,我也未必能对她表明你的身份,就算这样也没关系吗?”
“没关系的。”弭因没有异议。“只要还能见她一面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“好。”晓云驰又抚了抚地面,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。“对了,弭因,最近一段时间里,曾有谁触发过你吗?”
“有。”弭因答道。“您第一次进门来的时候,有个很危险的魔神正在看着您。您买下这里后,我蒙住了他的眼睛,让他找不到您的踪影,他才极不甘心地离开了。”
“后来,您被那个魔神袭击昏迷,是门外那位神君,和他的哥哥一起送您回来的。那个魔神也跟来了,但没能找到府邸,只好再次离去。”
“那位神君当时受了很重的伤,在这里休养了两天才恢复,期间还不忘反复探查您的状况……即便他自己的状况也很糟。”
“他的哥哥为此奔走了整整三日,直到第三天下午,他受到女王传召,前往众连城议事,他的哥哥才暂时留在这里,直到您醒来离开后,又和他一起离开了。”
什么?晓云驰听着弭因所说,顿感心悸——那个魔神,若不出意外的话,就是原初魔祖了。在他进入西星城后,对方居然曾一直注视着他,之后又亲自操纵黎晟岐袭击了他吗?
而且,嘉长川当时是曾受了重伤的吗?可他醒过来后,为什么完全没有发现,事后甚至没听嘉长宴说过关于这件事的哪怕一个字?
弭因见他沉默,便道:“殿下,我想休息了,请您解除与我的连接吧。”
晓云驰无心回答,匆匆收回生灵之力,走进主院卧房,开始回溯这里的时间。他迫切地需要知道,在他昏迷的那三天里,这间屋子中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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